眼睛

//Fandom: BBC Sherlock

//Pairing: Sherlock Holmes / John Watson

//Tag: Sherlock!Amnesia

//1

男人从沉睡中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。他的喉咙干涩﹑身体难以动弹。于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。但是他对自己身在何处以及为什么在这里毫无头绪。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阖上眼皮——然后他的脑子就像一个被启动的引擎一样迅速运转起来——

操作中的维生仪器（医院或具有医疗设备的地方，鉴于浓重的消毒酒精味道，他更倾向于第一个推论）/运行中的空调（冷气而非暖气，夏天）/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（高跟鞋，女性，一名。）
感受这个世界让男人沉眠已久的大脑愈发地清晰起来，而思考到脑子嗡嗡作响的感觉几乎让他有点兴奋。耶稣基督啊！他知道他擅长这个，擅长到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。男人放任自己在脑子里横冲直撞了好一会，直到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应有的称谓——他的名字，他必须想起来……
安迪？不。
卡尔森？不。
比尔？不。
西蒙？不。
杰瑞？不。
迈克尔？不。
罗伯特？不。
菲利普？不。
诺尔？不。
彼得？不。
大卫？不。
威廉姆？不。
埃迪森？不。
艾瑞克？不。
斯蒂文？不。
唐纳德？不。
约翰

噢，约翰。男人确信这就是他的名字——不然怎能解释他那颗因为“约翰”而跳动得几乎疼痛的心脏。

然而约翰并不是他的名字，他的名字是夏洛克·福尔摩斯。这是一个自称他哥哥的男人告诉他的，而夏洛克对此相当怀疑。因为他和这个男人实在毫无相似之处。这个名为麦克罗夫特·福尔摩斯的男人在他清醒之后的2个小时之内抵达了医院，接下来的两天里夏洛克被安排进行了大量的身体测试、检查，如今总算可以勉强半坐卧在床上。
在经过了又一轮的检查后，站在夏洛克病床前的麦克罗夫特向他宣告：“亲爱的弟弟，医生证实你患上了解离性失忆症*。”
“显然而见。”夏洛克因为这个毫无惊喜的结果而扯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，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。
“你需要重温你30多年的过去。而我们都知道和你在床边细数往事可不是什么理想的方法。” 
夏洛克因为他的话抬起了眉，总算相信自己和这个人是兄弟。
“不过值得庆幸的是，你有一位忠实的博客写手。”麦克罗夫特说着把一部iPad放到夏洛克盖着被子的膝盖上。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博客，左上方是博主的名字，约翰.H.华生。而右上角有博主的照片，一个中年男人，有一头浅金色的短发以及蓝色眼睛 。照片里的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，外面是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。

——噢，这就是约翰。那个他忘了一切都记得的约翰。
“我想见约翰。”夏洛克说。
麦克罗夫特看着他，摇了摇头，“现在还不是时候，约翰以为你已经死了3年，我需要给他一点心理准备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夏洛克厌恶自己向麦克罗夫特提问，但眼下他不得不如此。

“这会告诉你部分答案。”麦克罗夫特说着用食指敲了敲那个发光的屏幕。“等你复习完，我们再来讨论吧。我建议你由‘粉色研究’开始。”
麦克罗夫特说完便转身离开。然而他走到门边时像落下了什么一样扭过头对夏洛克点了点头说：
“欢迎回到伦敦，亲爱的弟弟。”

在医院休养的期间，夏洛克从麦克罗夫特以及父母口中知道了很多过去的事。他的父母相当平凡，但比起麦克罗夫特令人容易接受。除了这些少数知道他仍然活着的人，约翰的博客是夏洛克了解过去的主要渠道。他把它反复看了好几遍——
他是世上唯一的咨询侦探，以解决案子为生（重要）。同时是一个高功能反社会，缺乏社交性，个性惹人讨厌（次重要）。演绎法是他一手建立的一套科学理论（非常重要）。而且，他具有超卓的生物、化学、物理知识，但似乎缺乏天文知识（重要）。他凭着演绎法为苏格兰场解决了许多案子（重要）。而约翰是他最好的朋友、室友以及助手（非常重要）。约翰在一家诊所就职，但显然与他一起解决案子在他的生活更优先，甚至比他的感情生活更为重要（重要）。约翰是一名异性恋者（？），似乎有丰富的感情史（重要，但需要更多数据）。三年前，他和约翰遇上了他毕生的宿敌吉姆·莫里亚蒂（重要）。最终莫里亚蒂在巴茨医院的天台上吞枪自杀，而他则为了3名挚友（约翰，雷斯垂德以及哈德森太太）的性命从天台跳了下来（非常重要）。麦克罗夫特是大英政府的要员（暂时保留），为了确保其他人的性命安全，他对外封锁了自己生还的消息（重要）……

麦克罗夫特答应了夏洛克，当他的体重回升到合理的BMI水平*时就会安排约翰与他见面。在他能够彻底摆脱麦克罗夫特之前，他必须忍耐。夏洛克希望能尽快与约翰见上一面，因为在他清醒之后，他一直存有一个极大的疑问，他急需向约翰求证。假设，他以前曾经向任何人吐露过这令人懊恼的困扰，那只可能是约翰了。
因为夏洛克发现，他能够看见鬼魂。

（1）解离性失忆是对个人身份失忆，但对一般资讯的记忆则是完整的。患者会无法回忆先前的生活或人格，且主要是失去过去的记忆，特别是创伤性的生活事件。

 （2）身体质量指数（BMI，Body Mass Index）是国际上常用的衡量人体肥胖程度和是否健康的重要标准

//2

夏洛克能看到那些苍白﹑透明又残缺的人形。
他在苏醒后不久就发现自己能看到这些奇怪的影像。而多亏麦克罗夫特为他安排的一连串体检，夏洛克至少能肯定这些影像的出现无关他的视觉或大脑功能。他的反射神经正常，食欲正常（虽然比正常成年男子为少），睡眠正常，心理状况正常。撇除昏迷三年之后可能造成的身心障碍令他出现幻觉的这个可能性，只有一个结论：他能够看见鬼魂。夏洛克经过连日来的观察综合了以下几点：
1.目前他的身边似乎只有他能看得见鬼魂。
2.它们的出现不分昼夜。
3.它们的存在似乎是无目的。（需要更多观察）
4.它们只是一个“影像”，不是物理上的存在。（他曾经目睹过其他人穿透它们）
5.它们能够对人造成影响。（有些人似乎对它们的存在较为敏锐，甚至能下意识地绕过它们）
6.它们能说话。
关于第6点结论是由于其中“一个”曾经尝试跟他说话。当时夏洛克正舒服地躺在病房的沙发上用麦克罗夫特给他的iPad刷约翰的博客。在他“死”后约翰几乎没有再更新他的博客，所以他暂时对约翰的新状况一无所知。而麦克罗夫特对于约翰的讯息则保持缄默，夏洛克几乎要怀疑这是麦克罗夫特借以胁迫他进食更多的手段了。
而正当夏洛克在重温一起与“那个女人”有关的案子时，他感到挂在沙发扶手外的、光裸的脚底生起了一丝凉意。
“你看到我吗？”
那是个古怪的声音，听起来忽远忽近，难以确定声源。然后他感到了左边脸一阵发麻。天啊，那张脸离他太近了。那是一张女性的脸孔，苍白而木讷。她就这样瞪起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夏洛克。夏洛克不自在地眨了眨眼，觉得左边的身体有一阵凉意——它们能影响人的体温？需要实验。

接着夏洛克在沙发上坐起了身面向“它”，说道：“哦，是的。说点有意思的。”
然而那张脸只是怔怔地看着夏洛克，没有再说话。夏洛克趁此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——年龄大约是25～30岁，肤色难以辨认，但脸部轮廓显然具有欧洲人的特征。身高大概在5尺5寸～5尺7寸之间，由于她的下半身几乎呈完全透明状态而导致的偏差。然后是她的手……噢，对了！她的手。
夏洛克尝试把自己的手伸向她，一如预想中穿透了她的身体——感觉比室温稍微低一点。就在夏洛克想更靠近它的时候，一阵“呯！呯！”的敲门声响了起来。夏洛克稍稍别开了脸，是巡房的护士。可当他把视线转回来时，那张脸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了。接着护士扭开门锁进了房间，对他点头说了声晚安，夏洛克却不禁低低地嘟哝了一句，“无聊。”

经过3个月的休养，夏洛克的体重已经恢复到正常的BMI水平并且看起来不再是一副皮包骨。对于能够看见鬼魂的事，夏洛克没有向任何人透露。假如让麦克罗夫特知道的话，他肯定会面临更多的身体检查以及心理咨询，而与约翰的会面将会被无限期延后。

幸好在他的耐性快被耗光之前，麦克罗夫特终于兑现了他的承诺。今天麦克罗夫特为他带来了不少东西——为了他与约翰的会面。首先是一套黑色的修身西装以及白色的衬衫。
“我的品味不错。”夏洛克换上衣服后，对自己镜中的样子颇为满意。他肯定这本来就是他的衣服。
麦克罗夫特听到之后在他的身后翻了一记白眼，然后把一个公文袋交到他的手里。公文袋里有一个钱包、几本护照、一本银行存折和一串钥匙。夏洛克把东西翻了一下，然后发现他有一笔相当可观的存款。
“根据约翰的博客，我的委托人似乎并非都是些阔客？”夏洛克问的时候皱了皱眉，一想到这可能是麦克罗夫特提供的“好意”他就感到不舒服。

“确实如此。不过有一阵子你做过些股票研究，而你玩游戏总是要赢的，我亲爱的弟弟。”

夏洛克点了点头，把存折收起来，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。然后他向着镜子里的麦克罗夫特说：“我准备好了。”

事实是——他已经准备太久了。夏洛克知道他需要的不是休养﹑进食或者呼吸，把谜题喂给他，他才能在雾气沉沉的伦敦与罪犯起舞。正如约翰博客所写：他无比渴望谜题，甚至到了不得体的地步。而现在约翰就是他最迷人的谜题，他必须去见约翰，他们已经等了彼此太久。

 

麦克罗夫特为夏洛克打开了221B的大门，然后留在原地。感谢上帝，夏洛克终于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。没有任何人带路，他自然而然地走向了通往一楼的楼梯——17级阶梯——夏洛克还未数完就知道了。当他走进起居室时，一个金发的小个子男人正站在那儿等他。

是约翰·华生。只能是他。
“夏洛克。”约翰在看到他后，小声地喊他的名字，声音好像一捏就碎一样脆弱。

夏洛克一步一步地靠近约翰，然后停在一个恰当的社交距离。
“约翰。”夏洛克对他点了点头。

约翰在碰上夏洛克的视线后眼眶就红了。夏洛克当然注意到了，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，他不擅长这些。

接着约翰低下头，深呼吸了一下才说道：“麦克罗夫特跟我解释过了。”他说着干笑了几声，“一开始我以为他在开玩笑。嘿，不讨人喜欢的那种。但是……耶稣基督……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。你知道吗？我都把你下葬了。这就像——”

“……一个奇迹？”夏洛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句话，就像他曾经听过一样。

“该死的。”约翰抱怨着抬起了头，以免他的眼泪掉得太快。

接着他伸手遮住了双眼，但夏洛克还是能听到被压抑的哽咽声。同时他也看到了约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。夏洛克看了看戒指以及一直守在约翰身后的那个短发女人——透明的，手上抱着一个孩子。

可怜的约翰。
夏洛克再也忍受不了，他不知道为什么，但他就是忍受不了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哭得像小孩的样子。于是夏洛克伸手抱住了他。

而那感觉就是——早该如此。接着夏洛克低下了头，靠向约翰。当他的嘴唇擦过约翰的头发时，那个一直顽固地守候着约翰的女人突然毫无先兆地消失了。
上帝。这是因为约翰吗？夏洛克想着，把约翰抱得更紧——可是没有其他更让人惊喜的事情发生——除了夏洛克陡然感到的安心。这是他清醒过来后，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。
接着约翰吸了口气，回抱着他说：“欢迎回来，夏洛克。”

//3

结果先松手的是约翰。他吸了吸鼻水离开了夏洛克的怀抱，同时还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。

然而夏洛克没有放过他，还是紧紧地盯着他看：“伊拉克抑或阿富汗？”

“什么？”约翰终于抬起了头，他的眼眶还是湿的。

“我从你的——”

“上帝啊！”约翰大喊着打断了夏洛克，然后开始大笑起来，他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。

而夏洛克只是皱着眉看他。

约翰笑了一阵才停下来，“嘿……伙计，我知道你忘了。但是你问过了……这个问题。”他的回答还夹着笑意剩下的喘息。

夏洛克只是疑惑了一下，然后他就想到了——从前的他问过了。

可是现在的他还不知道，于是他固执地问：“所以是？”

“阿富汗。”约翰脸上的笑容仍然维持着，然后他示意夏洛克坐下来，他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。夏洛克马上选择了本就属于他的那张扶手椅，他发现自己喜欢这个位子。

约翰瞧着他坐在扶手椅上的模样笑着问：“你真的忘了？”

夏洛克笃定地点了点头说：“全部。”

“你知道吗？这是你原来的椅子。”约翰指着扶手椅说。

“如果你怀疑的话，我有医生报告。”

约翰听着摆了摆手，“噢，这种东西福尔摩斯想要多少都行——算了，忘了这个。”

“信任危机吗，约翰？”。

“操。”约翰骂了一句，因为他的话笑起来。“我真怀念这个。”他说话的时候好像笑得受不了一样用左手扶住了额头。

而夏洛克则再次看着那只戒指，这次约翰没有避开他的视线。

“你结婚是之后的事。”夏洛克说——或者他不应该提这些。

约翰的笑容止住了，他点了点头。

“在我走了之后。”

“她死了，因为难产。”

“半年前，对吗？”

约翰看着夏洛克却没有作声。

然而夏洛克没有停下来，“她对你仍然有很大的影响。”

“好的……也有坏的。”约翰回答的时候闭上了眼。

“我很遗憾。”

约翰因为这句话深呼吸了一下，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了又放，就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似的。

接着夏洛克犹豫了一下说道：“我需要你的帮助，约翰。”

约翰抬起眉看他，带着错愕神情。

然而这是千真万确的，夏洛克需要他的帮助——关于他那个小小的秘密。约翰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妻子的存在。那可能是夏洛克从没告诉过他，也可能是夏洛克以前根本没看到。而最关键的是，为什么拥抱约翰就可以停止这一切。

“我会搬回这里……我希望你也能搬回来，约翰。回到三年前的生活可能刺激我的记忆。”

然而在约翰回答前，一个女声已经说道：“不可以。”

夏洛克知道谁在说话。但他只是假装没有听到，接着用近乎请求的语气问道：“可以吗？约翰？”

约翰没有拒绝的理由。他不会拒绝一个愿意为他牺牲性命的挚友，又或者他只是无法拒绝夏洛克·福尔摩斯。

一如夏洛克所料，约翰最终点了点头说：“好的。没什么不可以的，夏洛克。”他顿了顿又说道：“你记得怎样拉小提琴吗？”

“不。但听起来不错。”夏洛克可以想象到自己拿着琴弓的样子。

约翰接着问道：“那么你仍然会几天不说话？”

“是的。”夏洛克想起他在医院里一个人的日子。

约翰笑了笑，似乎回想起什么才又说道：“我喜欢穿你看不顺眼的毛衣。我不介意你藏在冰箱里的手指，但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——作为室友，这样的了解够了吗？”

夏洛克觉得他听过这个——该死的！他痛恨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。

而在他给出任何反应前，约翰已经倾身向前，向他伸出了手说：“约翰·华生。”

夏洛克立刻回握了约翰的手，“我知道。”

他还没打算告诉约翰，他的名字是他唯一记住的东西。

 

约翰提前结束了公寓的租约，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就搬回了221B。他的行李不多，因为在玛丽和孩子离开之后他就把家里的东西整理过一遍了。

约翰提着行李箱走进起居室的时候，夏洛克正躺在那张长沙发上——早半个月前他已经搬回来了。他看来对这里的生活适应得不得了，身上甚至穿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睡袍，好像他从没离开过那么久似的。他怀疑夏洛克是不真的需要他，不止一次。

约翰站在起居室的地毯上看着他，他本该说点什么的，但只是站在原地吸了一口气。

上帝啊，他需要时间适应这个——一个活生生的夏洛克。这不能怪约翰。毕竟他当时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相信夏洛克·福尔摩斯真的死了。那不是什么实验或者把戏，夏洛克真真正正地成了躺在地下的一具冰冷的尸体。一开始那半年是最难熬的，约翰无数次把不认识的背影当成夏洛克，直到——

“嗨，约翰。”夏洛克的声音把约翰的注意力拉回来。但他没有从沙发上起身，维持躺着的姿势向约翰打招呼。

“嗨。”约翰回答道。

接着夏洛克瞄了一眼他的行李箱说：“你的房间在楼上。”

“噢，当然。”约翰笑着回应，然后提着行李离开起居室。

他转过身的时候哈德森太太就站在他的身后，看上去已经准备好要大哭一场的样子。

房东太太的哽咽着说：“噢，约翰。”她走向约翰，抱怨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抱紧了他，“我以为再也不会在221B看到你啦。”

约翰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回到这里。夏洛克死后的一段时间约翰都没有和哈德森太太﹑雷斯垂德以及茉莉见面，因为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约翰很难不想起夏洛克——以及他在巴茨的天台上跳下来的样子。
“现在，我们都在这。” 

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哈德森太太说。

约翰听着亲了一下她的脸颊，没有给出任何保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