//Third LOOP
SURFACE
他不願意出來,總是這樣。
但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吧,畢竟他原來是個聰明的孩子。現在不過是生病了,等他好起來就可以……
“要記得吃藥。”我在他的門外說。
裡面安靜了一會,直到我想要走開才聽到他小聲地回答:“好的。”
然後裡面再度回歸靜默,就像他已經徹底地消失了一樣。於是我再次敲響那扇結實的門。
喂。
“……又怎麼了?”他的聲音煩躁起來了。
我只是想確認,你是知道的吧——
我愛你這件事。
因為你原來是一個這麼聰明的孩子,所以,就算我沒有擁抱著你說愛你。你還是知道的吧?
他在門的另一邊等著我。
我說:“沒事,晚安。”
“……晚安。”
我沒有說出來,似乎從那個時刻開始我就再也無法對他說出這句話。
我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。
我們都是。
LINE
遊戲任務還沒開始他已經上線了,好早,大概是剛和那個婊子聊完吧。
“你的頭髮怎麼了?”我瞪著他在屏幕裡的樣子問。
他沒有看我,眼睛看著鏡頭以外的地方,我知道他只是不敢。他整個人看起來乾巴巴地蒼白。操,那個婊子不但要榨乾他,她連他的皮也不放過。
“是那個女人嗎?”
現在只要我喊她婊子他就拒絕跟我說話,於是我只好稱呼她為“那個女人”。因為我也拒絕叫她那個智障的網名“Pink Unicorn”。
“不。我只是……想整理一下。”他還是不敢看我。
他在說謊。我當然知道,因為他12歲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。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糟糕的樣子,就算是“那個時候”也沒有現在這麼糟。
“你吃飯了嗎?”我問,開始研究他眼圈的顏色。
“昨晚。”
“你知道自己瘦得像隻猴吧?”
他乾笑了幾聲。
然後任務開始了,我的人物動作起來,他的就跟在我的身後。
“我們應該出來碰個面。”我說。
他應該出來曬曬太陽而不是窩在那個小房間裡,等那個婊子寵幸他。
“嗯……好啊。”他說。
我興奮地在遊戲裡使出了一記迴旋踢。
“下周六?”
他沒有回話,他的人物停頓了下來。
“喂,怎麼了?”我操縱我的人物推他。
“等一下,她剛剛……我可能要……”他的話說得結結巴巴的。
又是那個婊子。
“你要是敢現在下線的話我發誓明天就去你家把你從猴子揍成豬﹗”
他頓了一頓。
“喂﹗”
他似乎嘆了口氣,他的人物再次動起來。
啊哈,接招吧,婊子。
POINT
她生氣了。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怎麼辦
“求你不要不理我。”我懇求她。
她把鏡頭關掉了,但是還在線上。
“……我真的很抱歉。”啊,糟了,感覺快要哭出來了。她不會想看到一個大男生哭吧?
“其實你根本不重視我吧?”她說,甜甜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。
“我……當然……你是最重要的。”我哽咽了。
“騙子。遊戲比我更重要吧……啊,我知道了,事實上你只是把我用來打發時間的,對嘛,你可是被劍橋錄取了的人啊。跟我這樣的笨蛋聊天其實很無聊吧。”
啊,不要,不要,不要。求你不要現在提起這件事。
我用力地搖著頭,“不是的,不是這樣子的。”
就算被錄取了又怎樣,根本沒有踏進過那裡半步,連親身看一眼也做不到。
“嘿,只要聽醫生和媽媽的話,好好吃藥,很快就能到那裡去的。所以……不理我也沒關係吧。”
“求你,不要不理我。”
“明明是你不理我。”她抱怨道。
“……以後也不會了。”我哭著說。這實在是太丟臉了,我竟然在一個比我小的女生面前哭得像個孩子。
“真的嗎?”
“真的。”
“你要怎麼證明?”
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已經終斷了連線。
她需要證明,那我就證明給她看吧。
我從抽屜裡翻出了一枝馬克筆,然後把她的名字寫在自己的身上:脖子﹑手臂﹑心口,我的皮膚上佈滿了名字,都是她的。
這樣她就會相信了吧?她對我才是最重要的。
可是她一整晚都沒有再上線,我失眠了,吃了藥還是睡不著。
不但無法上學,現在甚至連好好地吃飯睡覺都做不到。
從這一點來看,我比一個嬰兒還不如。
真是抱歉啊,我這樣垃圾。明明知道自己是這麼差勁的人,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看她,聽她的聲音。
實在是很煩人吧。
但我只有她了。她是我的整個世界﹑我的全部。
她終於上線了。
我迫不及待地在鏡頭前把上衣脫掉——一副醜陋的身體,只是上面寫滿了她的名字才顯得沒有那麼無聊。
她看到了,大笑起來。
“啊,看看你做了什麼?”
我虛弱地笑了,“你不生氣了嗎?”
她安靜了一陣。
“這是什麼意思?”
“……我很抱歉。你是最重要的,我再也不會不理你了。”
“就這樣?”
“不夠嗎?”
“不夠。”她說。
好啊。只要告訴我就可以了,我願意做更多,直到她覺得足夠為止。
TBC